讀日劇、過生活

   （感謝緯來日本台官網在「日劇達人通信」專欄引用本文）

撇開主角大前春子過於傳奇性的經歷和表現，
這齣戲（台譯：派遣女王）其實是部現實感十足的作品。
劇中提到的許多職場觀念，和我自己多年來的體會很接近，
所以從頭到尾看來，實在是深得我心呀～～

這齣戲一開頭就以飛快的速度交代了日本當前的社會經濟背景。
長期雇用制度因為遭遇長年不景氣而逐漸瓦解，
企業為了縮減開銷，於是大量裁員，
再以只要一半的費用將人事外包，
進而衍生出非契約職員和派遣員新族群的誕生。

    ＊    派遣與正職的戰爭    ＊

從企業內正式職員來看，派遣員進入公司，
等於是擠壓了正式職員的空間，間接造成職員的流失。
在他們眼中，派遣員由於屬臨時契約性質，
在公司內沒有陞遷的管道（或必要？），
相對地對公司沒有向心力，眼裡只有薪資，
是一群短視近利的吸血蝗蟲，契約到期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他們眼中的派遣員，
是一群對公司沒有實質貢獻、只能發揮基本功能、
做事散漫、因為地位低落而自我放棄的事務員。
於是對正式職員而言，
派遣員成了眼中釘，是一群敵對的外人，
在企業內成了被他們貶抑的的落後族群。

但是從派遣員的角度來看，事情就變得很有趣了。
派遣員這個行業以時薪計，沒有年終獎金、沒有交通津貼，
契約每隔三個月就要檢討一次，
是穩定性極低、競爭性卻奇高的行業。
不可諱言的是，派遣員當中確實會有人因為不受企業重用而自我放棄；
但我相信，正因為這一行競爭性極高，
逼使大部分派遣員自知必須提升自己的技能和工作效率，
因此進入企業接受臨時聘雇的這些派遣員，
有時在工作效能上，反而遠高於一直在企業溫室裡長大的正式職員。
在有實力的派遣員眼中，正式職員工作效率差，
卻處處要面子、擺尊嚴，對派遣員頤指氣使；
為了陞遷機會，職員們大多想盡辦法吹捧自己的業績、巴結上司，
是一群華而不實的月薪小偷。

然而，從企業經營的現實角度來看，
經濟長期不景氣，企業無法或不願負擔龐大的人事成本，
裁減享有津貼、全薪及完整福利的正式職員似乎已成必然趨勢。
解雇正式職員，改聘派遣員，
企業只需要付出一半的成本，就可以獲得相仿的成果。
換成你是企業主，你做不做？
於是縱使被視為短視近利，被視為對老員工背信忘義，
大部分的企業，或者整個資本主義體制走向這樣的趨勢看似已難避免。

在這樣的背景因素下，任何一個有派遣員存在的職場，
如果主事者不夠細心關照到每個層面，
辦公室成為派遣員與正式職員相互鬥爭攻訐的戰場也就不足為奇了。

「派遣的品格」說的就是這樣的兩方拉鋸戰。
自以為是、本位主義的正式職員，
對上能力超強、擁有無數證照、完全睥睨職員的超級派遣員大前春子，
各式各樣的齟齬紛爭一一浮現。
當然，大前春子的能力經歷實在太過傳奇，
現實世界中恐怕這樣的人也極為稀有。
但我認為，這齣戲裡所提到的整個經濟趨勢，
其實搬到台灣也是非常適用的。
受到全球景氣起伏牽動、國內政治不斷內鬥的影響，
敏感的企業當然不容許自己沈沒在洶湧的商業波濤中。
如何自救？
對外除了亟思改善經營策略外，
對內向員工制度開刀恐怕也是今後必然要走的方向。
其實不只是台灣，我自己天天接觸國外資訊，
各國大企業不時傳出裁員關廠的消息，也不是這一兩年才開始的了，
這是一個全球性的現象，只要身處這個時代，
小小的個人在各行各業已經無法避免面臨高度競爭壓力的趨勢。

我覺得這齣戲要說的不是大前春子如何厲害，
如何在每個事件發生時，都能適時拿出一張神奇的證照，讓危機迎刃而解。
當然也不是在說，所有的正式職員都像劇中S&F企業員工那麼不能擔當大任，
然後被大前春子高調地嘲笑還無力回擊。
我看到的這齣戲，其實是在告訴觀眾，
你哀怨也罷、生氣也行，但是你不能不認清這個社會的現實。

      ＊    不過就是認清現實   ＊

什麼是現實？
現實是，你看事情就不能只從應然面去看！
不能成天抱怨企業怎麼如此不顧情面，說解雇就解雇，
覺得企業理應照顧老員工、應該要重視員工的資歷所帶來的附加效果....
如果你成天只會抱怨，但卻毫無警覺性，
你很可能就是下一個被裁員的對象。

什麼是現實？
現實是，世界不會以你為中心，現實往往不會照著你希望的方式走。
現實是，你不只不能光從自己的立場去想，你還要從企業的角度去考量。
現實是，如果你不認清這樣的現實，你就是被現實淘汰的那一個！

大前春子縱然在人事關係上冷漠如冰，
但是腳本家給了她一個可以說服我的理由（雖然我覺得著墨不夠多）。
當妳被一個看起來穩當的大企業突然裁員，未來頓失依靠，
當妳接下來幾年被派遣到九十七個公司，
結果都受到歧視、被當成外人、甚至是下人，
還曾經被公司以態度不佳為由，就在一個小時內被解雇，
妳會不會想從此就成為一個儼如人際關係絕緣體的派遣員？

好吧！縱使這樣的個性轉變無法說服每個人，
但是，至少我很認同春子的工作理念。
那就是，只要自己擁有專業的技能和極佳的工作效率，
只要自己在人際關係上不要惹是生非，
即使你是個只願意獨善其身的人，企業要不要用你？
如果你的能力可以一個人抵三個人用，
即使你的單位時薪比別人多，
但是企業不需要負擔你的福利、退休金等額外的成本，那企業要不要用你？
讓企業覺得你值得，這就是現實！

我雖然不欣賞春子那種完全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
但她在工作上那種一進入辦公室就完全投入，而且是全方位投入的專業精神，
卻是我非常認同的。
春子在第一天進入S&F市場課時，當別人還在摸索、社交的階段，
她已經先將整間辦公室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打量過了一次。
所以她馬上就能依據自己敏銳的觀察，立刻著手能夠先進行的工作。
不浪費企業的一分錢一秒鐘，不浪費自己的精力在社交上，
這樣的人雖然看似無情，卻具有絕高的工作效率和專業的工作態度，
讓人不得不認同她的表現。
至少我覺得，這樣的人比起成天只會想著如何巴結上司的人要實在多了。

我也非常認同春子對於加班這件事的看法。
當然，加班有時候情非得已，可能是因應旺季的需要，
或者可能問題出在企業本身過度壓榨員工；
但也有部分的加班，
其實可能是源自於員工自己的效率不彰，
或者（一小部分的人）刻意賺取加班費。
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慨？
那其實有部分源自於我自己的工作效率太高（驕傲一下ing）。
早幾年我的工作單位曾經面臨一段人事青黃不接的恐怖時期，
當時我記得我連續42天無法休假！
那時候的我就是埋頭一直做事，一個人大概可以當三個人用。
但在此同時，就有不知是故意還是天性動作慢的同事，
一樣照著過去的步調慢條斯理地做事。
於是必然的結果就是，我一個人接下其他人的工作量，
每天把自己累到死！累到後來只能在回家的車上崩潰大哭.....
因為那形同能力懲罰 -- 能力越強的人越累，能力越差的人越涼！
所以我很能理解春子絕對不加班的原則，
至少那可以確保，當別人的工作效率不彰時，
自己不會成為收拾爛攤子的受害者。

另外戲裡有一集討論上班不是來交朋友的，這點我真是覺得說得太好了。
這樣說雖然有點不近人情，但我覺得現實就是如此！
辦公室是個以工作結合人力的場所，內容的核心在於推動企業的業績和效率。
我肯定同事間必須要有工作默契，而且我覺得那很重要，但這不等同於友誼。
如果在辦公室能夠交到真心的好朋友，那是運氣好，
碰巧讓你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同事。
如果沒有，我倒是覺得這很平常。
因為辦公室本來就只是你來貢獻工作能力的地方，
它不是學校裡的班級、更不是交誼中心或我愛紅娘。
我印象非常深刻的是，多年前有一位後輩同事新進我這個工作單位沒多久，
有一天有點喪氣地說，他覺得在同事之間似乎交不到真正的朋友.....
虛長他幾歲的我，當時比他早進來個幾年，
看著這位天真爛漫的大男生說著學生心態的夢話，
我只能說我還真是哭笑不得。
記得那時我語重心長地跟他說了類似上面的這番話，
當時他聽了有點失望，但我相信經過這麼多年的社會經驗，
他大概也已經能體會我說的那番話到底有多真實了。

我相信在工作職場上，最後的真理是實力。
任何企業裡當然有奸佞的小人，或許也有軟耳根的上司，
但就像春子說的，
「即使經濟不景氣一百年，即使日本所有企業倒閉，
  我依然不會受到影響。
  人力派遣讓我知道，世上能相信的就是自己和時薪，
  只要具備生存必須的技術和能力，就不怕活不下去！」
這樣的豪氣，讓我想起Anego裡那句
「現實是沒有白馬王子的，
  既然如此，就自己跨上馬背，勇往直前了！」
這同樣的豪氣，其實都是來自於認清現實。
如果自忖沒有扭轉整個社會趨勢的能力，
與其只會躲在角落裡怨天尤人，
還不如拿這個時間來充實自己，具備讓企業、讓社會認同的實力吧！
還有，不要只會好高騖遠地想挑錢多事少離家近的工作，
找不到就說這年頭真是不景氣，工作好難找.....這種只有喪家之犬才會說的話！
腳踏實地的從小地方一點一點累積自己各種工作經驗，
或者像春子那樣，到處去考證照拿資格，用實力讓別人難以拒絕你，
那才是戰勝現實的方法吧～～～

這幾年我自己工作的企業，規模雖然不小，但也不時掀起一波波裁員風。
有的單位整個被裁撤，有的單位只剩下一半的人。
雖然短期之內我似乎還看不到自己落入同樣厄運的可能性，
但其實我從來就沒有奢求在這個地方做到拿退休金。
不是我萌生辭意，我只是很了解這個社會的現實。
老員工的薪資成本原本就比新人要高出許多，
企業不願負擔退休金而在中途藉故要員工回家吃自己的種種奧步數我也見多了，
所以有時候甚至不是因為自己能力不足被解雇，
就只是因為你年紀大了、公司不願意付你退休金，
所以想方設法要讓你提早走！
我很早以前就想清楚企業的現實，
所以常常沒事的時候會去翻翻報紙上的分類廣告，
看看以自己目前的能力，在這社會上還有什麼工作可以做！
我就當作這是模擬考，每翻一次這些版面，
就是考考自己在這社會上的實力還剩多少。
然後，我常常在外面吃喝玩樂時，也會自己設想一番，
如果是我的話，放眼望去這麼多類型的工作我做不做得來？
後來我的結論是，
如果要求的門檻不要太苛，人不要太不知足，
我發現其實在台灣還真是餓不死人哪～

     ＊     結語     ＊

社會當然必須有公義存在，企業當然也應該有其良心，
但這些都不在這齣戲的討論範圍之內。
這部作品要做的是，讓你好好看清楚除了這個以外的現實面，
然後讓你自己決定，你要做的是哪一種人。
就像劇中一畢業就面臨失業的森美雪，
從什麼都不會、只會打腫臉充胖子，結果被上司盯得滿頭包，
差點工作不保，
後來看著春子的一言一行，漸漸從中學習到自立自強的工作精神，
到最後，這樣的人不管是繼續擔任派遣員，
或是如劇中所寫，真的如她所願成為正式職員，
只要有實力，不好高騖遠，有認真的工作態度，到哪裡都不怕會餓死的。

最後，我要來替大前春子平反一下。
我相信許多觀眾一定覺得這個春子也太神奇了吧！
不僅拿到一堆證照，身手非凡，
而且怎麼運氣那麼好，每次公司發生事情，
她就剛好可以靠著自己那些證照創造神蹟。
其實，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到，
除了一身有的沒的好功夫以外，
春子其實是一個對人事物觀察非常入微的人。
好幾次的事件 --
幫森美雪找到計程車、幫大家找到喪氣的前輩社員小笠原解決舊發票問題，
或者好多次當事情還未發生時，當大家像一堆無頭蒼蠅般慌亂時，
她已經能預期到後來的發展，
這些其實靠的都是春子對於身邊任何一點小事都放在心上，
累積成經驗和智慧，而且還能夠觸類旁通的敏銳觀察力！
而在訂書機比賽裡、在與桐島部長比賽找名片時.....
春子雖然看似做人不知變通，
但其實她也深知派遣員的立場，
不與職員爭功、甚至故意輸掉比賽，不至於讓正式職員丟了面子。
看著她穿上那件碩大厚重的斗篷，
其實我覺得她就像是個把自己用堅硬的盔甲武裝起來的好人，
在那斗篷底下，她其實是個觀察細微、同時深知人情世故的柔情女子，
就像她下班後常常跳的佛朗明哥舞那般熱情善感。
只是因為她感情太過豐富、遭受太多挫折與傷害
於是決定將自己封閉起來，才變成了大家在戲裡看到這樣一個外冷內熱的人。

大前春子的事蹟和經歷或許是個難以達成的傳奇，
但她在工作上的許多態度卻是只要有心，一般人就能做得到的。
我在想，如果每個人都像春子那樣卯足了勁專心工作，
同時還具備敏銳的觀察力並且好好累積自己專業細膩的分析能力，
現今的上班族其實不用害怕是否會遭遇裁員的命運。
因為有了這樣的身手，你已經具備成為另一個大前春子的潛力。
到那時候，就真的如春子所說，
你也可以很自豪地說，
「即使經濟不景氣一百年，我也不會受到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