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日劇、過生活

2008年5月到7月，日劇CHANGE播出。
有些人對於劇中所談到的政治運作和理想主義嗤之以鼻，
因為那過程太過簡化也太過童話。
了解真實世界政治生態的人都笑說，這樣的情節怎麼可能真的發生！
不過，這樣的奇蹟，源於種種現實條件的因緣組合，
竟然就真的在整整一年後，在日本，活生生的成真了！

2009年8月30日，日本眾院大選。
執政超過半世紀、結合產官極保守勢力的「萬年執政黨」自民黨，
終於被標榜重視民生環保、社會福利的民主黨給重重擊垮倒地，
嚐到戰後以來最大敗績。
自民黨從1955年執政以來，雖曾兩度短暫交出政權，
但沒有一次是以如此懸殊的差距輸得一敗塗地。
選民這次以壓倒性的票數，一票一票投出自己的心聲，
那裡面所傳達的，
若要說是對民主黨政策的認同，
還不如說是對自民黨長年一黨獨大局面的厭惡與失望。

無巧不巧，在這齣CHANGE播出的同時，
美國民主黨也才剛在初選選出美國史上主要政黨首位非裔總統候選人歐巴馬。
當時就已經有人說，
CHANGE這部戲其實隱約呼應了這場美國總統大選所代表的時代趨勢--
民心思變。
而以「美」喻「日」，
它彷彿就在告訴日本國民，
政治改革的實現確實可能，而這正是來自於每個人對公共事務的熱情參與。

當然，這樣的政治奇蹟絕對不是一蹴可幾。
自民黨長年執政無能，遠離民心，
近十幾年來日本經濟不斷衰退，貧富差距持續擴大，
外在又有全球金融海嘯烏雲罩頂，
民心思變是絕對的趨勢。

我在這裡無意針對政治情勢做什麼專業分析，
我也相信，不管是歐巴馬或鳩山由紀夫，
任何領導人一旦要落實政見，
絕對會面臨必須妥協的現實考驗和反對者的無情批判。
所以，這部份就留給專家學者去評論吧～～
對我而言，這兩場大選的意義就是，
當民眾不滿政治現實的時候，至少新的執政團隊提供了一個新的可能性。
而這兩次大選恰好都站在美日兩國的政治分水嶺上，
透過這兩個當選的政黨和領導人的背景特質，（無論後人如何論斷其政績）
他們毋庸置疑都已在歷史上寫下了代表革新精神的劃時代意義。

上面說了這麼多，
我其實就只是有個無聊的猜想---
當歐巴馬的當選關鍵有相當一部分是因為他非常善用網路媒體傳遞理念，
因而在年輕選民間造成熱情的認同，催出大量過去沒有投票意願的選民；
那麼在日本，受到美國總統大選的刺激，
又加上這部CHANGE當時在關東地區收視率平均達21.72%（關西：26.72%），
最後一集甚至衝高到27.4%（關西：30%），
（尤其最後木村拓哉直直面對鏡頭演說了二十二分鐘的那場戲，
  瞬間收視高達31.2%！！）
這部戲所要訴求的熱情、改革的理想是否也適時打動了日本國民，
間接促成這次眾院大選從城市到鄉村的選區一面倒地出現改革呼聲？

單單憑著一部戲當然無法呈現真實政治世界的全貌，
所以我一直是以「寓言」來看待CHANGE這部作品。
它裡面說的是「人民心中期待的理想政治樣貌」。
這個故事的主旨是在政客的利益算計與權謀折衝之間，
重新突顯民主政治的初衷--
政治人物是由人民賦予他們權力，他們的職責是為人民服務--
並且試圖告訴觀眾，政治可以有不同於現狀的可能性，
如果每個人都重視自己手中的這一票。

請容我事後諸葛一下，稍微談談最後一集那長達二十二分鐘的演說戲。
很多人都說這場戲太長太枯燥，所以忍不住想快轉過去。
確實，這場戲的演說內容狀似貌不驚人，
不過就是用很生活化很淺顯的語句，
對著鏡頭一刀不剪地闡述著朝倉總理心中對於政治的理想。
不過，編劇福田靖用這種電視劇上很少見的手法，
（長時間、一刀未剪、演員直接面對鏡頭向觀眾說話）
我相信他是想靠著木村拓哉在日本的超高人氣賭上一把，
希望能夠藉由木村的魅力，
讓觀眾有耐心聽聽編劇者（或製作群）的理念，
來談談心中理想的政治樣貌。
當然，有人說這段內容實在不怎麼特別，
我某些部份也同意這樣的看法。
不過，我想說的是，其實福田靖就只是以一個平民百姓的立場，
說出他所認為的政治該是什麼樣子，
那也許很簡單，甚至很粗糙，
不過那確實就是人民期待的民主政治核心價值......

民主政治的起源其實就是這麼簡單，
如果不行，那麼人民就有權利可以用選票把他們認為不對不行的人拉下來。
當然，
獲得大多數選民認同而被選上的人也不見得都能在對的位置上做好對的事，
那麼選民就可以再利用制度唾棄這個有負選民所託的人，
這就是民主的精神～～

這齣戲最後一集的收視率27.4%比當時首相福田康夫的民調26.8%還要高，
當然我知道這中間的數字基礎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然而這多少也正反映出當前日本民心的向背。
要知道，在日劇收視節節下滑的近幾年，
這27.4%還有瞬間收視31.2%可說幾近天文數字！
我相信，這些數字所代表的，不只是木村拓哉的魅力，
還有日本國民心中對於自己國家的理想投射。

而無巧不巧的，這部CHANGE在某些層面上，
還真的很像這場大選的一則「預言」。
以下的比較純屬趣味，請大家別太認真去吹毛求疵了：

現實中的民主黨內其實有很大一股勢力是由當年的自民黨員脫黨加入組成的，
這和劇中以朝倉總理為中心的年輕、改革派系
企圖在執政黨進行內部改革的理念有某種精神上的類似。
現實中，即將擔任首相的民主黨魁鳩山由紀夫其實出身政治世家，
祖父曾擔任首相、父親做過外相、弟弟也還是自民黨內現役核心幹部，
但他自己早年則並非從政，而是主修工業工程學，在大學擔任教職。
有趣的是，劇中的朝倉啟太同樣也是出身政治家庭，
父親擔任國會議員，哥哥則是跟在父親身邊學習的接班人，
朝倉啟太對政治完全沒有興趣，一個人在深山的小學當數學老師～～



另外一個有趣的相似之處是，
自民黨長年以來藉由龐大的官僚體系、地方派閥與企業財團利益勾結，
在政策上向來偏重維護既得利益者，越來越與民意背道而馳。
這也導致本次眾院大選裡，
標榜重視人民福利的民主黨政見獲得廣大選民的支持。
劇中，朝倉啟太雖然屬於執政黨（其實就是影射自民黨啦！），
但他的想法卻是更加貼近民意，
他曾為兒童醫療經費奔走，
甚至在無法得到黨內支持時，不惜與在野黨聯手力促法案通過。
這段情節其實正反映出，
在政治思維上朝倉和現實中民主黨的中間偏左路線頗能相互呼應。

日劇CHANGE的結尾，
朝倉最後決定解散國會重新大選，讓人民有再次選擇執政團隊的機會。
這個半開放的ending，
就在所有國會議員重新回到選民面前爭取認同中劃下充滿新希望的句點。
而，彷彿在呼應這齣戲的結局，
2009年的這場日本眾院大選，人民果然以前所未有的高投票率，
讓標榜社會福祉、優先考量百姓生活的民主黨贏得創黨以來的最大勝利。
不過，也正像CHANGE裡沒有繼續往後追蹤的，
朝倉團隊的年輕勢力一旦獲得人民的託付，
他們缺乏實際執政經驗，又要面對盤根錯結的保守勢力隨時企圖反撲，
遠大的理想到底能夠發揮多少力量落實在政策的執行上，
其實是很值得深思的議題。
現實中的民主黨也是。
究竟執政之後的這個年輕政黨是否能夠擺脫過去自民黨留下的種種惡習，
帶領這個全球第二大經濟體走出經濟衰退的陰霾，
實現人民均富、福利社會的理想藍圖，
不僅日本國內憂喜參半地期待著，全球各地也都在看。

不過，無論如何，
我還是覺得，有勇氣並且有能力用選票結束實質的長期一黨獨大局面，（註）
日本選民還是展現了非常值得學習的民主風範。
CHANGE效應已經在日本開花結果，
姑且不論這個結果是否能確實落地生根，
這種勇於突破現狀、不滿足於既有現實的究極精神，
說實在的，還真是值得身在台灣的我們好好深思一下......

P.S. 為了配合本文，我特地找出CHANGE最後一集這場演說全文，
     意者請洽：這裡。

註：我這裡所謂「實質」結束一黨獨大，
    意指民主黨此次不僅勝選，並且席次遠遠超過自民黨。
    未來在施政時，
    不至於造成朝小野大、
    法案總被勢力龐大的在野黨強力牽制而窒礙難行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