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日劇、過生活

呃～～我先招認，
這位大名鼎鼎的導演山田洋次的武士三部曲前兩部我都沒看過。
然後，這部電影的相關資料，之前我也完全沒去找過.....
於是，我是帶著完全空白的印象和很大的誤會去看這部電影的。
什麼誤會呢～～就是.....我以為這是一部悲壯的、哀傷的時代劇。
（嗯～～時代劇--尤其以武士為主角的戲...好像都是這樣的吧？！
  對不起，這種類型的戲我實在看得不多，這一定是我孤陋寡聞！）
於是在觀賞這部電影的兩小時裡，我從頭到尾一直期待會有悲劇發生。
比如，男主角因為失明對人生絕望而切腹啦～～
兩位武士決鬥時場面血腥暴力兩人同歸於盡啦～～
女主角因為被騙失身而羞憤自殺啦～～
或者男主角終於贏回尊嚴後，終究自殺以終啦～～
反正，我已經有心理準備這種時代劇「好像」應該都是這種調調的吧？！
結果，我的期待不僅落空，還更想不到的是，
這部電影，還真是平實、幽默的武士小品，
回想起其中的趣味之處，讓我回家的一路上一個人不斷忍不住發笑.....
我想，公車上的乘客八成覺得這女人有毛病吧～～～～

哈哈～言歸正傳。
其實這是一部很嚴肅地討論日本武士核心價值的電影。
武功高強的低階武士三村新之丞在擔任為領主試食的工作期間，
因為「職業傷害」而果真食物中毒，從此雙目失明。
失明後的三村深覺已無用武之地，正在頹喪失志之際，
卻意外得到領主的體恤，得以終生續領全俸。
但在此之際，他卻得知自己的妻子加世先前為了替他奔走遊說，
而失身於高階武士島田。
悲憤的三村深覺身為武士最後的尊嚴受辱，決心討回公道，
於是勤練劍法，最後以眼盲之身，順利斷了仇人一隻手臂，爭回這口氣。
戲的最後，原本被三村休掉的妻子也被巧妙地安排回到身邊，
成了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其實，故事本身的基調大抵上仍是嚴肅的。
電影裡談到武士的階級差異、低階武士不受重用的無奈；
三村因為中毒後可能再也無法保住武士位階，全家陷入一籌莫展的困頓；
還有三村的妻子加世為了一家生計而不得不求助於高階武士島田，
卻被勸誘失身的悲情；
甚至當三村得知妻子如此被糟蹋時，心中的悲憤燃起熊熊仇恨，
導致一場盲眼武士與高階武士的生死決鬥....
這支主幹的劇情其實一直都是很嚴肅地在討論身為武士的核心價值--
比起個人的生命，人的尊嚴與榮譽才是身為武士最後一定要捍衛守護的精神。

不過，相較於我所理解的一般時代劇，
這部電影多了許多市井小民的日常幽默與生活趣味，
裡面的人物大都有著平凡百姓的小小缺點和小小可愛。
三村新之丞本人就不是刻板印象中那種一板一眼的嚴肅武士。
工作之外的他，
是個會和鄰居孩子玩的親切大叔、會和老家僕德平開玩笑的雇主，
也是個會和妻子談笑的丈夫。
加世是個美麗溫柔又貼心的妻子，
德平是個舉止間帶著些許趣味的可愛阿伯，
這三個人的互動有時是雇主與下人、有時更像親人間的相互關心依賴。
三村還有個多話又熱心的姑姑，親戚往來時像極了現代的三姑六婆，
多事卻還帶著讓人不禁想發笑的喜感。
在這些角色的日常互動間，往往平凡的三言兩語，
在編劇、導演的巧妙安排下卻是平易近人中常常帶著突如其來的詼諧。
在主幹嚴肅悲情之間，扮演著非常畫龍點睛的提味效果，
而且其間悲傷無奈與詼諧逗趣的穿插節奏、比例調配真是平衡得宜，極富巧思。

我非常喜歡這部電影裡，這種喜感之於悲劇性的「反作用力」。
腳本裡明明安排了走向悲壯風格的肅殺枝幹，
但在其上卻點綴了有如點點繁花的可愛綠葉。
觀眾原本期待悲劇發生，卻每每被這樣的幽默註腳扭轉心情；
明明是暗示著會朝向陰暗慘澹發展的幾個關鍵點，
又總是讓人在情緒累積到準備爆發之際，來個小小的、輕盈的急轉直下.....
這種說故事的功力，其實是很難拿捏的。
如何將這些小小的關鍵點說得戲而不謔、看似不經意卻是匠心獨具，
讓觀眾會心之際，不會讓情緒急墜失速，
編劇、導演以及演員的火侯力道和節奏掌握都是非常重要的環節。

這部電影裡的幾個演員都有非常亮眼的表現。
木村拓哉雖然在演技上還是有許多個人習慣的小動作、小表情，
但他凌厲的眼神確實很適合演武士，
由他來演出一個不那麼傳統的武士倒是很合宜。
飾演加世的檀麗曾是寶塚歌舞團的當家花旦，
紮實的演技、優美的身段和恰如其分的表情，表現得非常讓人驚艷！
而這部電影中幾個丑角人物桃井薰（演姑姑的那位）和世野高史（飾演家僕德平），
雖然在戲中都只是小人物，但節奏掌握得極好，喜感十足，
真是棒透了的綠葉配角。

最後我要來小小介紹一下這部電影的導演山田洋次。
先前就一直覺得這人名字好熟悉，但總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這個名號。
看完電影回家查資料才赫然發現，
除了近幾年非常有名的武士三部曲（前兩部是黃昏清兵衛、隱劍鬼爪），
原來在日本轟動多年、
史上最長的系列電影「男人真命苦」的執導者就是他呀～～～
這個系列電影我是從來沒看過，
但看了多年日劇和日本綜藝節目，偶爾會看到有人提及這部系列，
（「不能結婚的男人」裡的桑野就可以將每一集的標題、對話倒背如流喔！）
簡直就是日本人的時代記憶之一了。
裡面的主角寅次郎戴頂帽子穿著格子西裝、提個行李箱，
有點卑微又有點喜感的招牌形象，
我即使沒看過電影，也在不少照片、畫面中瞥見過。
所以難怪這部「武士的一分」能以這麼平易親切的角度
來呈現低階武士生活中的悲歡喜樂了！
對於描述大時代小人物的心情，
我彷彿可以從這部電影裡稍微窺見山田洋次的觀點了。

這次有幸從朋友處拿到首映場的票，
在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看了一齣似乎不那麼傳統的武士劇，
讓我一整晚看得很開心。
想看看嚴肅中又很有人情趣味的時代劇的朋友，
這部我還真的蠻推薦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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