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日劇、過生活

            
最近，因為要消耗掉年假，於是多出許多休假的日子。
這段時間裡，除了讓自己有多一點休息的時間，
我也常帶媽媽出去逛逛，讓辛苦的她也能有點喘息的機會，
除了當別人的苦命老婆、當兒子媳婦的煮飯婆、當孫子的褓母外，
還有機會當當自己，就是純粹一個原原本本的自己！

我想我多多少少還算了解我媽的個性，
因為我和我媽同星座又同血型，而且，我們至少也相處了幾十年...
我媽媽當了一輩子職業婦女，因為她喜歡這樣的生活方式，
整天待在家裡當專職主婦從來就不是她嚮往的角色類型。
四十幾年的職場生涯，至少讓她可以在傳統又封建的丈夫「管束」之外，
還能每天另外擁有自己的一點自由空間與時間。
所以，我總常聽到她以頗為自得其樂的語氣談著上班時與同事的愉快互動，
還有在工作上的小小成就。

幾年前我媽退休了。
她曾經一度因為失去了外面的生活圈，
每天等於是被關在家裡跟我那頑固又保守的老爸大眼瞪小眼，
日子苦悶頓失重心，於是得了老年憂鬱症，身心失衡了好一段日子。
所幸在我及早發現，她也願意主動就醫下，病情很快開始有改善。
同時，在不顧我那頑固老爸的反對下，
媽媽慢慢重建生活裡的秩序，找到陶藝班、合唱團的課程，
逐漸找回了過去開朗自信的自己，不再被我老爸侷限在家裡。

只是，說歸說、做歸做，
每次我媽媽只要跟朋友們一同出遊，
即使只是做做運動、爬爬山、喝喝茶、吃吃飯，
回家後我老爸總是不會給好臉色瞧。
這種在外面即使愉快一整天，回來還要看人臉色的滋味也並不好受。
於是，一段時間下來，媽媽到健身房運動的習慣也中斷了，
和朋友們聚會的機會也慢慢減少了。
再加上，我弟弟婚後很快又有了兩個小孩，
同住的媽媽好像理所當然地要幫忙帶小孩、把屎把尿，
於是漸漸地，媽媽的生活圈又越縮越小....
雖然說好聽點是一家大小都仰賴媽媽--
爸爸嫌外面的餐廳太油膩，三餐一定要吃媽媽煮的飯；
弟弟的兩個小孩生物時鐘不同，所以其中一個孫子一定要我媽媽帶....
然而我心知肚明，媽媽並不喜歡這樣的工作和角色。
她只是委曲求全，犧牲自己的喜好和自由，換得一家平順度日.....

嫁出來的我，好像不能說太多話的。
連續劇裡不都是這樣演的嗎？
一個家庭裡，那個做小姑的，好像總是那個挑撥是非、興風作浪的人。
耳朵太靈眼睛太尖的人，如果不幸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也許會被自己「過去的」家人視為多管閒事吧？！
搞不好，還會被認為是想來插手管“別人的家務事“也說不定？！
所以，我的身份，從出嫁後、弟弟也結婚後，
似乎已經不只是這個原生家庭裡的女兒了～～～
那裡面已經產生質變了，一種很可悲而無奈的質變，
只因為我是女兒，而不是兒子.....

而其實，我只是看到媽媽的辛苦和無奈，
不忍心她的晚年還是如此犧牲自己罷了....

其實很想帶媽媽出國去玩的，但是我知道這牽動會太大。
爸爸的三餐首先會沒有著落！
（因為他不能吃辣不能吃胡椒不能吃油膩所以不能外食，
  否則他會說我們是要毒死他！）
然後我媽如果這樣出國玩好多天回來，我爸鐵定會和她冷戰好多天予以回報！
弟媳婦一個人要帶兩個小孩，已經習慣我媽媽幫忙、吃我媽媽燒的飯菜，
這下子的不方便，不知道會不會把帳算到我頭上.....
搞不好，帶著我媽一趟出國回來，我成了娘家的公敵也說不定！！
而其實我也曾經試探性地問過媽媽，她也有類似的擔憂：
那爸爸吃飯怎麼辦？哎唷～回來以後妳爸爸一定又不高興好幾天.....

你們一定覺得很奇怪，那就連爸爸一起帶出國好啦？！
嗯～老爸早幾年說家裡這麼多事要他操煩，哪像我們這麼悠閒哪～
一副我們不知民間疾苦的模樣，採不合作態度不打緊，
還順帶暗示我們都不管事，全都放給他做！
這幾年則根本是緊張自己老了、身體狀況越來越差，
就別說出國了吧～連出門去吃個館子都已經請不動了。
去餐廳吃飯就擺張臭臉，說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吃，
全家的興致早就被打壞了，還提什麼出遊？出國？

媽媽，就像個被困在棋局中動彈不得的棋子，左顧右盼卻動輒得咎。
我很佩服媽媽的是，
在這樣長期精神壓力下，長久做著自己不喜歡做的家事，
她依然會想辦法讓自己過得開心些。
她喜歡音樂，就一邊做家事一邊聽ＣＤ、聽台北愛樂電台解悶，
她喜歡美術，就自己趁著做三餐做家事的空檔去看看畫展；
她雖然不喜歡帶小孩、討厭孩子吵鬧髒亂，
但總是告訴我也告訴她自己，再辛苦也就只幫忙這幾年吧～～
等大孫子去上幼稚園她就可以輕鬆了....
我常常在一旁看了很心疼，但什麼都不能說，
（因為說了會被認為是挑撥....感情吧！）
心裡總是在想，
妳還剩多少年可以這樣為了別人而精力充沛呢？
妳要不要多疼疼自己啊？！

於是，一開始原本只是趁我可以多休幾天假時，
想說帶著媽媽、弟媳、兩個小朋友去郊外透透氣，
等下一回我再邀約時，媽媽主動說要去看畫展，（那就不能帶小朋友去囉！）
我就明白了媽媽的心情了！
她需要一個可以不用照顧別人的空間。
她也有不想當別人老婆、當別人的老媽子、當別人的奶奶的時候。
去看畫展，是完完全全當她自己。
我很高興媽媽在我陪著時，可以沒有任何面具。
我雖然是她女兒，但我已不需要她操心照顧，
我可以完全依著她的需求，
純粹就是陪她，聽她說話，帶她去看畫展、逛故宮，
吃好吃的餐點，陪她喝杯熱騰騰的咖啡，陪她散步。

媽媽其實是個喜歡逛街的人，這點我跟她很像。
我們不是喜歡買東西，只是喜歡看看嶄新的東西，
喜歡在明亮寬敞的百貨公司裡欣賞漂亮的櫥窗陳設，順便走走路當成運動。
如果看到什麼小東西小點心，
其實不花什麼大錢，但是買回來給家人吃吃小巧精緻的新奇玩意兒，
就會有種分享了這一天快意逛街的開心和成就感.....

上週五就是這樣的日子。
我們母女倆假藉幫爸爸買柺杖，很名正言順地去逛了新光三越信義店。
先是中午在A9館裡一家法式餐廳裡，享用了兼具視覺與味覺美感的午餐，
我們很滿足地享受美食，媽媽還難得興致高昂地喝了今天的第二杯咖啡。
然後我們很盡責地找遍了各專櫃，可惜沒找到爸爸要用的Ｌ型手杖。
（其實我覺得老媽可能心中竊喜，
  因為這樣又有下一次可以理直氣壯出來繼續逛下一家百貨公司的理由了！）
接著盡責完畢後，就是我們母女倆的大小姐時間了。
我們就隨便亂逛亂看，我買了黑糖，媽媽買了夏威夷豆和軟糖，
接著又去看衣服，看禮品，陪媽媽買了要送給弟媳的生日禮物，
然後我們又去看長靴，我試了一雙我們倆看了都很滿意的靴子，
後來就一直討論著要不要買，還是要多看幾家...
接下來又逛到一個茶具設計很精緻的台灣茶小專櫃，
我跟媽媽很滿意地品頭論足這些茶罐的花色好細緻，這茶喝起來非常回甘....
最後我還跟媽媽討論了一番，
決定買下一組小小的禮品組合，準備送給遠道回來的朋友....

就在我們買完這些小東西，興高采烈準備繼續回去逛鞋區找靴子時，
爸爸來電了。
妳們什麼時候回來啊？
CC（大孫子）要睡午覺了！（每天哄他睡覺是我媽的工作！）
喔～好啦好啦！我們四點就會回去了！
媽媽這樣說。
這是一通召喚她回復媽媽角色的電話，
不過我知道，經過這樣一頓美食、短短幾小時愉快的逛街後，
至少媽媽可以比較平衡一些，
回去繼續當個壓抑自己、照亮別人的角色。

我很喜歡這樣和媽媽一起出來逛街玩耍的約會，
也很珍惜能有這樣的機會。
因為這大概是我目前僅僅能做的，不破壞任何平衡或既有秩序，
還能帶給媽媽一點生活上小小快樂的方法了～
這是，帶著媽媽暫離母職的美好約會～～～～

所以現在我已經很聰明了，
每次我都不會主動提出來要去哪裡，地點全由媽媽決定。
我就是要媽媽不須顧慮任何人，去她真正想去的地方。
而我也真的猜對了，
媽媽在我這樣的空白邀約下，從來沒有主動提起要帶其他人一起出門。
我喜歡這樣的媽媽，
她願意讓自己的生活還有這樣的出口，
紓解在家裡總是扮演照顧別人，卻沒有人照顧到她的心情～～

明天，（文章貼上時其實已經是今天了）
我又要陪媽媽去逛另一家百貨公司了，
我很樂意也很高興。
不只是因為我自己想去，而是因為那是媽媽自己想去。
所以，明天我們又會有一場快樂的約會了！！

（圖片說明：
    這是我之前陪媽媽去的一家餐廳「五角船板」大直店的內部陳設和裝飾，
    整體建築和室內設計的概念很有西班牙建築大師高第的精神。）

Depression Hur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