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日劇、過生活

在我個人小小的音樂欣賞史中，
Keith Jarrett 的出現佔了一方極為重要的地位！
他讓我發現ECM這個廠牌的音樂，
從此在除了古典、西洋音樂之外，
我的耳朵和心靈中屬於音樂的那個角落
終於找到了一個很自我很私密的安頓所在！
而那是十五年前的往事了！

第一次聽到他的音樂就是那張經典的Koln Concert！
一邊即興彈著不怎麼古典也不怎麼爵士、其實可以說是無法名狀的音樂，
然後還會一邊聽到他跟著旋律低哼、高吼、呻吟，
還有鞋子不斷打著節奏的拍踏聲，
有時候一段旋律會以相似的音符慢慢醞釀發展、
感覺上好像永無止境不斷重複，
如果一邊開著車子、一邊放著他的音樂時，
心神太專注跟著他的音樂走，車子還可能險象環生！

記得當時自己還在當藝文記者，跑音樂和戲劇線，
常常自己一台小車總是載著好幾個報社的藝文記者趕多場記者會。
那天，一位當時的大報音樂記者聽到這位先生在我的喇叭箱裡不斷呻吟，
顯然是額上多了許多黑線，大概還有好多烏鴉飛過，
忍耐了好久終於抱怨了幾句：這誰啊！怎麼這音樂這麼怪！他到底要哼多久啊！
當下讓我對所謂的“大報“記者不求進步的心態非常感冒！
從此立下志願，我絕對絕對不要成為這樣一個記者！（心中還默默握拳！）

這是一段跟Keith Jarrett的音樂連結在一起的古老記憶了！
後來只要每隔一陣子拿出這張ＣＤ重聽時，
那天在車上的場景就會自動在我腦中重複播放出來！
只是啊只是～～當時那記者和我，如今也都不在那個崗位上了～～

再回頭來談這位音樂家吧！
有評論家言，Keith Jarrett是爵士樂史上最偉大的即興演奏家，
可能也是人類音樂史上最重要最偉大的即興演奏家！
這話聽起來言過其實，
但如果會彈鋼琴的人真正用心聽過他的作品，
我想，十之八九會同意這樣的封號吧！
一般爵士樂裡所謂的即興演奏，
都是根據既有的樂譜加以改裝變奏，
演奏時也許先來一段主題旋律，然後開始即興演繹。
這段因人而異、可長可短的即興變奏，
也就是爵士樂最迷人的地方，
它考驗每一個演奏者每一次的演出！
有內涵的演奏者，
可以因場合、因觀眾反應、因自己當天的心情等等變數，
而讓每一場演出都有完全不同的即興演出！

上面提的是一般性的爵士樂即興！
Keith Jarrett 也走過很長一段時間這樣的演奏生涯。
然後在1973年開始的幾場solo concerts裡，
他開展了爵士樂史上最動人的一頁樂章！
那是在上台前，
包括觀眾、包括他自己都完全不知道會有什麼內容的演奏現場！
是的！他可以在一場長達一個多小時的音樂會裡，
以完完全全的即興演奏從頭到尾完成一場現場演奏！
一切就是從完全的空白開始！
在他彈下第一個音符之前，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音樂由他手中流瀉出來！
這樣的演奏，震驚了當時的樂界和觀眾！
因為在他之前，從來沒有人開過這樣的演奏會！
而大名鼎鼎的Koln Concert就是其中的一場！

對我這個在音樂上才疏學淺的半路逃兵而言，
聽到Koln Concert時，
整個人全身起雞皮疙瘩，血液當場都要凝結住了！
大家可別以為即興演奏就是簡簡單單隨便亂彈一氣哪！
要彈到像Keith Jarrett 這樣，
從頭到尾節奏精準從不紊亂，和弦、對位工整漂亮、段落清楚，
每一段即興發展從開始到醞釀到臻至高潮還都可以好聽得不得了，
裡面還揉和了古典、爵士、藍調、民謠、福音歌曲、極限音樂等等不同元素.....
然後幻化出只屬於他個人的獨特風格...
那是多麼、多麼不容易的神話境界！

那是演奏家由腦至心再到指間的完美展現！
Keith Jarrett等於是將腦中當場形成的音樂、
立刻化為指尖的演奏。
那是必須在演奏者極度專注的情況下，
才有辦法達到的心手合一的境界！
因為是這樣的全神貫注，，
所以才會出現在台上時而低吟、時而嘶吼的渾然忘我演出！
他很有名的特色是除了會在演奏時發出各式各樣的聲音外，
各位大可以盡情想像他在台上絕對不會安於那一方小小的鋼琴椅！
我看過幾張他的演奏會照片，真～～是經典極了！
除了兩隻手必須擺在琴鍵上之外，
他整個人根本沒坐在椅子上，
各式各樣扭臀擺腰噘屁股的奇怪姿勢都有！
所以基本上，他的現場演出應該稱為又彈又唱又跳才對！

Keith Jarrett有很長一段時間
就是用這樣的方式在全球各地開個人演奏會，
各位可以想像一下那是多麼耗費心力的活動嗎？
這和古典音樂會或一般的爵士樂音樂會那種有所本的演奏是完全不同的！
每一場的即興就是不斷地、掏心掏肺地付出自己長年的音樂內涵，
那等於是隨時處於瀕臨榨乾腦力心力的高度壓力狀態！

於是，
當他在1996年因為罹患“慢性疲勞症“（ＣＦＳ）而消失在樂壇時，
也就不是一件太奇怪的事了！
這種心身病症並不是我這篇文章討論的重點，
因此我在此就簡單帶過，有興趣探究的人可以自行去研究研究！
中英文資料多得不得了！

一場大病之後，Keith Jarrett於1998年末復出。
不過，他並不是完全康復，只是身心在慢慢調養恢復當中，
因此，演奏會場次銳減，
一年可能只有十幾場，而且還是與他的固定搭擋的三重奏演出，
或是純古典音樂的演奏會，
但因為他的狀況時好時壞，場次還常常必須取消！
這幾年，
Keith Jarrett的個人演奏會僅在1999年安排了兩場，
還有2004年的三場，據說今年九月還有一場，
但不知是否順利舉行就是。
想必是心神上已無法負荷如此的耗損！

後來的他，明顯在演奏風格上大為迴異，
不再以華麗的炫技，而是以更內在樸實的演奏直接感動人心！
有人說，對他後期的這些作品很失望，覺得他在打混，
我則是對這樣的妄下評斷覺得更失望！
如果了解他的心路歷程，再來聽聽他的演奏內容，
應該可以聽得出，技巧更加內斂後、
見山又是山的Keith Jarrett多麼讓人動容！
如果說，
過去叱吒樂壇的他以即興演奏的光彩輝煌創下他個人事業的巔峰，
如今他的音樂或許不再有亮麗眩目的外表，
每一場演出縱使因病體而舉步謹慎，
但他透過自己生命全新的體悟，
最簡單低調的演奏，往往卻是最最深刻的心靈展現！

“The Melody At Night, With You“就是一張這樣的唱片！
這是他在健康狀況稍微緩和時，
於自家錄音室留下的音樂記錄，
那是他獻給妻子的作品！
雖然旋律都是使用既有的爵士名曲，
但是他簡單而豐富的詮釋，
每一個觸鍵滿滿都是感情，
在夜半時刻聽來，真的讓人泫然欲泣！

如果說，Koln Concert那樣形態的即興演奏開拓了我腦中對於音樂疆界更加寬廣的認識，
那麼，“夜未央“這樣極度簡約內斂的音樂則更熨貼了我心中柔軟人性的角落。
當然，Koln Concert 開啟了一部分 New Age Music的先河，
在人類的音樂史上占有絕對重要的一席之地；
但“夜未央“則是更個人的、更私密的心靈安頓所在！
前後風格迴異的Keith Jarrett，
曾經叱吒樂壇、意興風發、飛揚耀眼，
如今的音樂更加自省內斂、直逼生命本質，
兩個他，都非常精采，值得大家認識！

後記1：

Keith Jarrett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他的專業演奏領域橫跨傳統爵士（以三重奏或四重奏為主）、
正統古典音樂和個人即興演奏，
三個領域多年來都持續開過演奏會、也錄製過無數張ＣＤ，
要詳細寫出我對他的音樂的所有認識，
可能花五篇、七篇都寫不完！
在此謹以對他即興演奏的淺薄認識為主軸稍微淺談一番。
希望還算是一篇容易入門的文章！

後記2：

接下來的一陣子我會在音樂bar陸續放上Keith Jarrett不同時期的作品，
我會在這個後記2 隨時更新樂曲簡介，
敬請隨時鎖定本台，喔不，本文章！

Mesothelioma Attorn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