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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83031439-843890535.jpg(Mother劇照)   
一直以來我總留心刻劃「內心不被理解的人」,這種渺小的作為,宛若
在都會炫目霓虹燈光下,螢火蟲綻放出的微弱光芒一般。



(談到2008年的作品【我的野蠻女友】)
寫這部戲很愉快。就算思考嚴肅的場面,也會不知不覺變成搞笑的場面
,設計搞笑場面時,不知不覺又變成了嚴肅的場面,全部都擰在一起,
寫成類似「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的劇本,應該是最理想的,我則抱持
著「如果能設計出不知道何種情感才是正確情感的場景,應該是最棒的
吧」的想法,寫下了劇本。這個做法,我現在也經常採用。




(談到2013年的【離婚萬歲】)
至於成為喜劇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在更早之前,我忘了在哪個攝影棚內
偶遇宮本(江里子)導演,當時她提到:「你看伍迪‧艾倫的《愛情決
勝點》了嗎?」「非常有意思啊,我想拍拍那樣的作品。」這部作品也
是描述男女四人的故事,雖然《愛情決勝點》並非喜劇,不過光生等人
的獨白散發著伍迪‧艾倫風格,大概就是從這裡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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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法各異的男女互相抱怨吵架的對話,到現在仍是我很喜歡的部分,感
覺從那個時候起,並沒有多大改變呀。不過比起這個,那時期我收穫最
大的,是莉香沒有說出真話。或許是逞強,不說出真心話。而說出相反
的話,這正是硬派人物的描寫方法。「登場人物不說真心話」成為我的
基調,因為我感受不到角色直白說出自己想法的魅力。讓台詞保持雙重
、三重意義就是從《東京愛情故事》開始。讓角色在口頭上說謊,藉此
傳達真正心意。或者想傳達給那些人,在傳達範圍上排列優先順序。透
過這部連續劇,讓我清楚認識到自己一直持續至今的書寫方法中最重要
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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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讓愛看得見》(2004年/富士電視台)第一集中寫過一句台詞:
「坐在一台正在墜毀的飛機上,你的戀人打了通電話來,你會對他說甚
麼呢?」大概從這時開始,我意識到要「把無法解決的問題當作電視劇
的主題」。也就是「先思考問題,一面把故事寫下來,自己也同時持續
思考。」



所謂「電視劇本」,不是只有能力寫或沒能力寫,另外被允許寫或不被允
許寫,也佔很重要的成分。在這些作品的五年前我就想寫《我們的教科書
》,但沒得到許可。不過到了一個時間點,河毛俊作導演和製作人鈴木弘
吉就允許我寫這部作品,富士電視台的高層們也接受這個提案,告知我們
製作嚴肅的電視連續劇也沒問題。把這一切都包含在內的才是實力。這就
是電視界吧。另外,因為是寫中學女學生自殺的故事,所以也不想寫騙人
的內容,書寫時,已經不去擔心究竟能有多少觀眾了。
.....
加害者的少年和主演副校長的風吹純被菅野美穗說服,成為了好人,寫著
寫著心情很複雜啊。之後雖然寫了《追憶潸然》中杉原音的「別說服我」
台詞,逐漸開始討厭以言語去說服的作法,首先,我對這種寫法就有一種
嫌惡感。真的有人會因為對方的說服就變成好人嗎?我覺得那是一種欺騙
。如果因為說幾句話就能改變得了,那最初就不會這麼幹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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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劇本一路以來,從來沒認為過那是我個人的作品,在各種創作中最不能
依照自己想法貫徹的,就是電視製作。接受這個現實,在各方批評建議當
中,採納合適的部分繼續向前,這樣的心情其實很重要。



最近在《東京藝術大學》的授課中,也和學生們討論到:「所謂的有趣究
竟是甚麼?」我經常回答就是「新資訊」。還有自己不知道的資訊。世界
上發生著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存在著無聊的知識等。稍微換個角度來思考
台詞這件事情,雖然寫見過、聽過的事物相對安心,但那種有趣的程度卻
相差很多。遭遇自己未知事物時,果然還是要打從心底覺得「超有趣!」
才行。換句話說就是所謂的「新資訊」。因此劇本也是,一點一滴逐漸闡
明了某些事情,有意識地從自己沒見過的事物作為切入點,這也是可能會
出現的情況。



如果把日常生活對話原封不動地搬到電視劇中,不就沒空隙可以放入故事
了?....所以,省略這些部分,但仍保持「自然」的語感來構成台詞,透
過混合這樣的台詞來訴說故事,我就是採取這種方式在創作。感覺類似把
大的故事透過小的對話來呈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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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就不是寫有上百萬人、紅了甚至有上千萬人會觀看的節目類型的創
作者。我從沒想過要寫開開心心觀賞的電視劇或心情舒暢、世故老練的故
事。我想挖掘出的故事是,能讓在某處的某個人認為「會這樣思考的只有
我」,我認為這才是我的工作。從一開始就屬於超少數派(笑)。不過十
九歲時,先不論意圖,從富士電視台獲獎,受到許多人的照顧,雖然也有
些人的想法跟我完全相反,但不知不覺間,除了電視劇以外已經沒有我能
立足的場域。而且只有在持續書寫時,才覺得那是我的場域。在跟各式各
樣的人們互相讓步之中,總之是走到這一步了。



坂元︰我印象中,《追憶潸然》中所有角色的名字到確定為止花了很長時
間,不斷地修改。
有村(架純)︰個性的決定,是在名字確定之後嗎?
坂元︰個性是邊寫劇本邊想︰「啊,這個人不會說這種話。」又倒退回去
,想出︰「啊,應該會這麼說吧。」「那,朝這個方向寫吧。」再繼續推
進。就在這種過程中,逐漸可以看到那個角色的形成。雖然也會思考角色
的過往和出身背景,但該角色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只要還沒寫出台詞就
無法確定。邊寫台詞邊考慮︰「這個方向。」「不對,是那個方向。」如
此逐漸看得到角色的輪廓。



因為我不希望角色流於刻板,不想讓人一眼就看穿這個角色的個性。我的
理想是讓觀眾邊看邊理解,也許要看到第五集,才會理解這角色是怎樣的
一個人。這是我想打造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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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村︰電視劇呢,為了讓觀眾容易理解,比起一般日常對話,更需要傳達
一種最低底線的︰「啊,該說這個」的台詞,是吧。但是坂元先生的劇本
,真的不知道會說出什麼台詞來。不管看哪一部作品,都覺得︰「怎麼能
如此高明地描繪日常?」那種台詞是如何寫出來的?
坂元︰看到演員就會寫囉。
有村︰咦?
坂元︰看著演員的臉龐,聽著對方的聲音,台詞就出現了。如果只靠自己
想像可能會破壞小音這個角色,在自己腦海中把有村小姐和小音重疊起來
,「與有村小姐連結起來的小音,應該是這樣吧」,如此逐一思考便可寫
出。所以我只能看過演員來寫劇本,完全不願純粹靠自己想像。



我不喜歡從重要的事情來展開對話。其他電視劇不是會有這樣的場面嗎,
例如在公園裡,一來就是一副「好,開始囉!」的氣氛,接著就直接進入
嚴肅的對話,對話一結束這場戲也就結束了。我很不擅長這種寫法。我致
力的寫法,就是對話者並沒有打算要談起這樣的話題,但在某個節拍上突
然談起兩人從未聊過的重要話題,還想著,啊,我並不想談這個,可是卻
停不下來....是一種「附帶著聊起來的感覺」。



我不想寫那種空有故事情節的戲,也不想寫太說明式的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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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元裕二講堂。摘自某一天的授課】
學習想像各種立場是編劇的工作。

....先由寫下出場角色開始。加害者,被害者之外,捲入案件的人們,站
在社會、媒體與社群網路等立場的人們,周全思考所有出場的人物。此處
坂元先生提醒學生︰不要先判斷「這是壞人,這是弱者」,而要以等高的
視線寫角色。接著是確認案件發生的時間前後關係,並決定哪個學生擔任
哪個角色,站在那個角色的立場訴說自己的心情。怎麼想?為什麼這麼說
?如何接受這個案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正義,依賴自己認為正確的想
法採取行動,所以請各位去思考當時的心情並加以說明。」學生們想像著
報導中未出現的情況並發表想法。這是連案件背景也需要留意思考的工作
。大家一路考慮各角色的心聲與情感。

接著,當所有的要素備齊後,坂元先生站在加害者的立場上說︰「我不覺
得自己有錯。大家不是也都沒阻止我嗎?」藉此挑戰學生。加害者的強烈
主張就擺在眼前,有人加以反駁,也有人陷入沈思。接著站在加害者家屬
的立場,想像會呼籲加害者什麼。加害者的配偶、孩子、雙親....等。或
許擁護,或許苛責,不同立場的情感全都很複雜。

最後思考將案件寫成電視劇時的最後一場戲。以誰為主角?該人物之後出
現什麼變化?一直深入思考到案件發生之後的狀況,「以加害者為主角,
描繪之後與被害者和解」,「想寫加害者在其他工作上獲得重大成就的戲
」等,學生們提出各式各樣的最後一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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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什麼人物,都具備情感。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有其事件背景。深入
想像與考察,才能更加拓展世界。以什麼樣的角度切入寬廣的世界?透過
什麼樣的話語傳達給觀眾?編劇工作的深奧,遠超過想像。雖然可能只是
一個小片段,但也能從這堂課窺見編劇的艱難。



水田(伸生導演)︰坂元先生曾說過︰「電視劇或者電視這種媒體,不僅
是提供資訊或娛樂,還具備身為媒體的使命。」當時我已經在這個業界工
作了三十年,腦中充滿了業界的既定想法,所以聽到這段話真是茅塞頓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為人帶來喜悅、歡樂固然重要,但電視媒體也能
讓人們停下手邊的事情,成為思考這個國家、這個世界問題的契機。即使
是電視劇這個領域,還是必須提醒觀眾關注一些議題。他的發言震撼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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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井(裕泰導演)︰....作家性格強的編劇,首先會有想寫的內容與人物
,接著才思考什麼樣的人符合這樣的角色,多數以這樣的順序思考。坂元
先生的狀況則是先有想寫的演員,接著思考想讓那位演員說什麼,成為什
麼樣的角色,先後順序與普通編劇不同。在拍攝之後,坂元先生也會對我
們說想實際聽聽那個演員的聲音,實際聽到該演員說那句話的聲音,才想
寫台詞。某種意義上,坂元先生感覺更貼近觀眾。

佐野(亞裕美製作人)︰為了想看演員們的演出,才寫下劇本的感覺。最
想要對方飾演這樣的角色,自己最想看這樣的戲劇,為了看這樣的戲卻又
沒人寫這樣的故事,所以自己來寫。....



就算是書信,也不是為了傳達出場人物的心情而寫,而是如透過「傳單背
面隨手寫下的筆記」而傳達訊息。在意想不到之處偶爾也能傳達人們的心
情,這才是重點。在日記本或收據上,或者在「紀錄喜歡事物的筆記」上
,寫下沒想過要給其他人看,卻不預期地傳達給他人的話語。我喜歡的不
是那些話語,而是那種類似在不特意構思的媒材上所傳達出的偶然。

日常對話盡量不要說出真心話,不要直接傳達心境,不要觸及核心,繞著
圈說話,維持著這種狀態撰寫對白。畫龍點睛的重要台詞也是,人有時想
說真心話,有時則否,總套著一層迷彩偽裝。持續保持這種曖昧狀態,直
至隱藏真意的霧霾到達最大濃度的瞬間,在預期之外,從收據或食譜一隅
洩漏出決定性的真實想法。在對話中絕對無法產生的交流,在命定或不明
所以的操弄中,偶然間還是傳達了真心意,這就是我所書寫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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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這種就算自己是少數派也不在意的狀態,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改變吧


....我並不認為「我才是正確的」,也沒有所謂的主張,只是身為人在某些
抉擇狀態下,可能需要選擇自己的立場。現在也是,如果進入商店突然被告
知「這款襯衫很受歡迎喔」,我就會立刻轉身走人(笑)。



我想寫的是人有所覺悟,採取某種行動向前邁出步伐的瞬間。無論再如何艱
困的狀況下,仍抬起頭來往前邁進的模樣,以及直到回歸日常為止的種種。

....雖然找不到適合的話來解釋,但我應該屬於站在外圍描繪這個社會的角
度。我一直都抱持著想站在邊緣的心情。談到身為編劇,首先我「想成為觀
察者」。無論是對掌權者或反對者,都以同樣的視線水平觀察;面對父親或
孩子,也都是以同等的態度視之。好比說,就算在某處發生了職場霸凌,因
為有各種立場的人與不同的意見,所以我會試著將每個人的觀點都想過一次


....比起很好的人,我更喜歡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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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儘管如此,您對於當今社會或這個時代有甚麼想法嗎?
坂元:當然有,不過只能算是閒聊瞎扯的想法,絕對不會把那種想法寫成劇
本。例如在《四重奏》中描繪灰色地帶,或透過詳盡刻劃個人的多樣性,如
果有少數人說自己因此與社會的關係得到了稍微的緩解,那就太好了,我該
做的應該是這類的事情。再舉個例子,如果某個政治家的發言讓人無法理解
,與其感到憤怒,我反而想先思索這種不知所云的遣詞用句,應該如何表現
成劇本文字。我的工作並非去解釋那種發言的內容。



Q:撰寫劇本時的信念或最注意的事情是甚麼?
坂元:我認為收看電視連續劇的時間,也包含等待下週播放時沒看劇的那段
時間。在等待下一集的期間,出場人物們也進入了自己的生活。思考著:「
那些人們接下來怎麼了?」「現在他們在做甚麼?」一邊等待下週到來,接
著又在學校或職場與朋友、同事聊著那群人,如此持續三個月的時間。我想
製作的是連續劇結束後觀眾仍會想著「那群人今天應該也生活在某處吧」的
電視劇。這對我而言是最重要的事,也是我與連續劇觀眾交換的約定。如果
能讓觀眾感受到:那群人今後也會繼續生活下去,我只是稍微窺探了那群人
「某三個月」的生活。那是最理想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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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blog宣言:台灣是主權獨立的國家,台灣不是中國的一部份,我支持台灣獨立(為何出現這段文:[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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